中研院訪問稿
依據文件:中研院 近史字第0930730079號
相關文件:中道會 九三宣協贊字第013號
訪 問:羅久蓉、莊樹華、丘慧君
紀 錄:丘慧君
時 間:民國92年6月21日
地 點:北市健康路萬國道德總會
李瑞烈主講,宜蘭羅東人。大正10年(民國10年)生,羅東公學校畢業。現任萬國道會、中華道德實踐協會、宜蘭縣萬國道德會、中華民國宣揚道德協進會主講。
我是大正10年(民國10年)出生,今年83歲。但家人到我5歲那年才去戶政事務所登記戶口,所以身分證上登記民國14年生。小時候家裡環境並不富裕,祖父及父親都是以替人抓藥治病維持家計。台灣光復後,政府規定須有合法執照才能掛牌行醫,為了守法,我便改行作生意。
羅東公學校畢業後,我在24歲那年被日本政府徵召入伍,隨日軍到中國大陸作戰。那時候我看到戰爭的殘酷、對生命的摧殘,以及人性卑劣的一面,那些場景每每都令我心生厭倦。我百般勸止同伴不要去欺侮婦孺老弱,卻又因為無法阻止同伴們的行為而感到沮喪。戰鬥過程中,我幾次負傷,頭部、腹部都留下彈痕。戰爭也讓我體驗生命無常:一次戰役中,我原本?有抽中上戰場,因隊友稱病央求,我代替他出擊。?想到任務結束返回,卻發現營區已遭轟炸,留守官兵們全部罹難,包括那位戰友在內。這事令我對生死有不同的看法。
日後隨軍隊移防到徐州,一次偶然的機緣,我認識了一位修行的佛教徒,他看出我的掙扎,點化了我,使我下決心離開日軍。就在台灣光復前幾個月,我逃離日軍加入國軍部隊,民國37年跟著部隊回到台灣。
(一) 接觸王善人的道理
我從小並沒接觸到漢文書籍,直到進入國軍部隊,才學會說一點點北京話,漢文則是回台後苦讀《彙音寶鑑》習得。當年我隨著軍隊回台後,看到社會非常混亂,工作也不好找。加上我想探討何謂宗教及道的本質,於是便整天待在圖書館研讀宗教書籍及四書五經等經典,想要從先賢聖人所寫的書籍中找出宗教的本質。在這段期間,我慢慢自修學會漢文。
遍閱儒、佛、道、基督、回等宗教書籍後,我發現幾乎所有的宗教都有其偏狹性,也就是堅信自己是世界唯一的宗教,貶低、攻擊其他宗教,這個發現令我感到難過,心想難道沒有一個可以涵蓋所有宗教的光明面,而去除排他性的一種理論嗎?就在挫折沮喪時,無意間翻到道德會王善人的書籍,書中提王善人「萬教合一」的理念,正與我心中的道不謀而合,當下就讓我決定追尋王善人的道。
我從民國42年開始講道,講道之餘不斷買書研讀經典,充實自己。至今我的書房收藏著許多宗教書籍,猶如一所宗教圖書館。講道之初,我並沒有固定的道場。通常我先問寺廟是否願意讓我在這兒講些道理給民眾聽,廟方同意後,我才開始闢室講道,當然好的道理一定會受到大家歡迎。我會視場地的宗教性質,決定講道方式,比如在道教廟宇講道時,我會採取以道教為主,用佛教經典說明解釋的方式,向民眾傳述講道。在佛寺講道,則不時加入孔孟學說等等。這種講道方式受到民眾的肯定,就這樣一傳十,十傳百,來聽道的人越來越多。日子久了,廟方就主動要求我固定開課,從此開始我的講道生涯。
據李瑞烈先生在這次訪問結束後不久接受【中國時報】陳木隆訪問指出,徐州大會戰時,日籍隊長船橋眼見大勢已去,率眾向國軍投降。當時李瑞烈先生擔任分隊長,相當於現在的下士班長。【中國時報】,民國92年9月25日。
(二) 加入萬國道德會
雖然我秉持單純信念講道,但在四○、五○年代,任何集會都是敏感的政治活動。政府當局時時刻刻提防有心人士藉集會圖謀不法,所有集會都在情治人員監控下。因此我在講道弘法過程中,曾多次被調查人員以槍枝抵住腰間押去問話。幾次下來,實在不堪其擾。我意識到應該找個固定道場及組織作為依恃,否則無法繼續講道。然而若我選擇加入佛教,講道時就不能提到道教,反之亦然,這與我萬教合一的宗教觀大相違背。經過多方考察及思量,發現萬國道德總會與我相同。在理念相同的情形下,我在民國43年組成慈善教化宣導團體,民國45 年6月則加入羅東盧琳榮等人所成立的萬國道德會宜蘭分會。加入道德會之後,情治人員就很少出現在我講道的場所了。
所有宗教都勸人向善,若擇其優點,免去偏狹,即是很好的道。我認為各個宗教都有值得學習的特點,不過學道須先從儒家的孔孟學說及四書五經開始,儒家強調修養心性、不迷鬼神,有教無類。我們若能自己修養心性,做到修身,齊家就沒有問題,治國平天下亦然。所有宗教之中,儒家最沒有迷信的色彩,也找不到任何鬼神崇拜之說。孔子說:「未知生,焉知死。」除此以外,孔子強調有教無類,這就表明道是不分階級的,什麼人都可學道。孔子常說: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」這句話最是中肯,世人若能做到各司其職,守其本分,那麼這世道就不會亂。世道會如此紛亂,都是大家沒守好本分在做事。父親若不盡責,兒子一定不孝。比如我是負責講道,那麼我只要把傳道本分做好即可,其他行政事務,我一律不干涉,因為那不是我的本分。目前我擔任萬國道德總會、中華道德實踐協會及中道會等三會主講,但我堅持不擔任理事、監事等行政職位,這樣我才能單純地講道。
民國48年因內政部法令規定,台灣省道德會宜蘭支升格成為分會。目前會員有500人,一年會費200元,李瑞烈先生為該會的精神領袖。
人若要學戒律,須從佛教著手,因為佛教的規矩最多,什麼五戒、八關齋戒、菩薩戒等。若能確實遵守不犯戒,長久下來,也就學會自律,不會做出逾越法律的事情。
道家偏重身心鍛鍊,講究如何養生。我的養生之道只有七個字,就是保持「頭冷腳熱七分飽」。我們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理智,不要心亂生煩,心若煩雜,情緒易激動。一激動,嚴重的易犯腦充血,輕則誤事,任何事只要用平常心去處理即可。佛祖說:「煩惱即菩提。」你不去尋菩提,卻一味煩惱,光是煩憂也無法解決問題。
民國80年我太太過世,有人曾問我是否感到難過煩惱,我回答:「有何煩惱?只是不捨。若煩惱能使她現在活了起來,我煩惱才有用。」兒子問我,太太生前的衣服如何處理,一般人都把往生者的衣服燒掉。我卻因不捨而交待兒子們,現在不准燒毀,等我死後,你們要如何處理,我都不管。太太替我生下二子四女,兩個兒子分別在宜蘭及台北,四個女兒一個住在美國,其餘住台北。我和太太感情非常和睦,一生不曾吵過架。這也就是王善人常講的,我們要把家先理好,才能修道。家庭若不和睦,修什麼道都不行。
腳熱即是說要常運動,現在我們學員們去爬山,有些學員氣喘如牛,遠遠落在我之後。醫生常說我目前的身心體能狀況猶如四、五十歲的人,不像八十三歲。手腳若是冰冷,那就表示身體出了問題。飲食七分飽更是必須遵守的養生要則,再怎麼好吃的東西只要吃到七分即可。我雖然喜歡喝酒,但謹守每天只喝100cc的原則。所謂「修行人沒病」的這句話,係指修行人的心不會生病。並不表示肉體不會生病。幾年前,我不知何故腰痛,痛到無法直起身子,連講道寫黑板也只能側身板書。學員見狀不忍,自動上台替我抄寫黑板。雖然如此,我不因此怨天尤人,而是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。因為佛祖曾說過,人的病痛是前世業障所致,連佛祖都無法逃脫,何況凡人。於是我接受這個消除業障的考驗,沒去理會它。這樣過了三年,腰痛竟然好了。
基督教的好處是強調服務人群,我認為基督教最能貫徹服務的精神。像人往生後,請佛教及道教人士來助念,多少都要付點錢,但基督教則是免費替人念經作彌撒。早期台灣救災濟弱或家庭訪問等活動,都可看到教會人士的身影。過去我曾到南澳一帶為原住民講道,講道內容以聖經為主。
禮貌則要學習一貫道,雖然一貫道早年曾被政府禁止,但他們並不排斥外人。你只要一進他們的道場,大家都會熱心地問候你,不問你是什麼身分。
前面說過,我講道的目標是守心守業。我告誡我的學員,守本分做事就是最好的平安符,勝過任何寺廟的平安符。過去我應宜蘭縣警察局長楊政彬先生邀請到警局講道多次。後來楊先生升調交通大隊大隊長,在歡送他升官的聚會上,有人開玩笑說:「日後看到李老師的車隊超車時,大隊長可要放水喔!」我一聽此語,馬上出言反對說:「若看到我的車隊違規,要罰雙倍。」因為我知法犯法,不能有特權。現在政府提倡喝酒不開車,我早在三十年前就以此告誡我的學員及司機。但我也體諒司機的辛苦,車隊出發前,我會吩付學員準備幾盤小菜及一瓶酒,請司機在行程結束後,拿回家享用。
其實對我而言,心才是道的重點,任何宗教都會強調神的存在,但神在那兒呢?佛教說佛在心,道家曰心則是神,基督教言上帝在我們心中。由此可知,心的省思最為重要。每個宗教都說神在心中,若能保持一顆無我之心,就不會生煩惱。煩惱就像是一座金礦,而道就像是?藏於金礦內的金子,若不去冶煉,那能得到純金?因此心要經鍛煉過後才能悟出道。佛祖坐在菩提樹下,觀夜星,而悟出四大皆空的道理,也就是「非空即空亦是空」。所謂的空有兩種,一是什麼都是空,另一種則是無我之心。心如果空了,那就是表示可以容納所有言語及情緒。以杯子為例,任何液體都可放入這杯子,成為我們要喝的東西。所以不管來自外界任何的言語,我們都要坦然接受,進而省思自己的行為。如同王善人說的:「找人的好處,認自己的不是。」然而對別人的羞辱,則無須放在心上。如我送給每個新進學員的紀念碗上所刻字句一樣,上面寫著「來者同修,去者不留」等字句。意謂我所講的道,若你能接受,歡迎共同鑽研,若不認同,則不勉強留下。我一心傳道,來去之間,只求不負己心。何況我講道並未收費,這又符合了王善人所說的「講道不收錢」的理念。
至於師資傳承,我並沒有特意去訓練、培養講道人材。不過現在除了我是主講之外,另有多位副主講能在我無法準時上課或是閉關時代替我上課。副主講之下設有講師一級,這些講師都是來自聽課的學員,我並沒有開什麼書單要學員課前研讀。學員要先能把我平時講道的內容融會貫通,若有不懂之處要先查經典,然後再來問我。所謂學問,就是有疑有問,才能得到學問。等學員理解上課內容,並能在講台上說得流利又不失講道內容後,獲得我及大家的肯定,才可逐步升級為講師及副主講。
王善人的言行錄中,最能引起我共鳴的是萬教合一及講道不收錢兩項理念。至於講病,我自己有不同的解釋,現今道德會能講病的人已不復存在了。基本上會講病的人,大都有「他心通」的能力,我本身沒有這項能力。王善人也不是隨時隨地都能替人講病,通常是先在請他去講病的人家中住上兩、三天之後,察言觀行,才擇日替對方講病。如書中曾提及某不良於行的年輕人,希望王善人能治好其雙腳,邀請王善人前往他家替他講病。王善人依約前往且住在他家,兩、三天後,王善人就問年青人:「你是不是討厭你大嫂?」年輕人說:「是呀!」王善人接著問:「為什麼?」年輕人回答:「她做人不好,沒有一樣是好的。」王善人又問:「你生病期間是誰煮飯給你吃?」年輕人說:「大嫂。」王善人又問:「是誰替你洗衣服?」年輕人說:「是大嫂。」王善人說:「在你生病期間,若沒有你大嫂替你煮飯洗衣,你那能活到現在。你大嫂那點不好呀!」
年輕人想了一會兒,省悟到自己的不是,便放聲大哭說自己錯了。王善人就叫他下來親自向大嫂認錯。年輕人說:「我又不能下地行走,如何認錯?」王善人說:「你一定可以做到。下來吧!去向大嫂認錯。」年輕人在半信半疑的情況下,照著王善人的話去做。沒想到竟然可以下床去向他大嫂認錯,自此年輕人的雙腳也就不藥而癒。這故事說明信心對人們的影響有多大!